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网易汽车8月1日报道 早上8点30分，在广汽乘用车公司食堂吃了一顿物超所值的早餐后，（一杯豆浆、一份春卷、一个鸡蛋、一个肉包，全部加起来不过3.5元）我慢悠悠地跨过马路，走进一栋长得像“诺亚方舟”的大楼——广汽研究院综合大楼，于去年地落成并使用——我今天去拜会工作在这艘诺亚方舟里面设计部的“船长”，广汽造型设计总师张帆。
约张帆并不太难，一个在海外工作8年的“洋设计”，自然懂得如何拿捏与媒体的关系，不能过于高调但不能没有曝光率。
他说，“跟媒体保持良好的互动关系，是分内事，在奔驰工作的几年，也会这样。”我猜想，在人才济济的奔驰德国设计总部，张帆绝不是最瞩目的设计师，但在国内他算之一。
在大得近似荒芜的大堂中心，他的科技感十足的概念车作品Linker独占墙壁一角，显得灵动却不那么重要。我由他的助理带上楼，在狭长的楼体间辗转迂回好几个弯之后，到达一扇看上去很是坚固的玻璃门。
助理说，设计部是保密性比较强的部门，进出必须刷卡。当时，我庆幸自己能进这样的保密部门一瞧究竟，脑海浮现是类似google创意派头的办公风格。但进去之后，不免有些失望。跟一般公司的办公环境并无两样，甚至鲜有看到汽车元素的物件。我猜想，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们刚搬过来不久的缘故。
约定10点半，我早到了一点。只见张帆聚拢一帮很是年轻的80后设计师中间，手把手在电脑前评点某个设计作品，俨然一副导师模样。
如果张帆不做设计师，还真的会在清华大学教书。在清华读研期间，他争取到了清华美院的留校名额。在德国奔驰设计师跟清华教书之间，他说自己赌了一把，选择了前者。
见到张帆，衣着仍然是黑白简约风格，似乎没有变过。他在意自己的形象，每次采访，会特意整理头发及服饰。大概作为设计师，他把自己也当是设计中的一部分。
我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，跟他斜对着，中间间隔着一张小方桌。
我决定先抛一个大的问题，迅速暖场：“在你们设计师眼中，如何判定一个作品的好坏，到底有没有好坏的标准？”张帆说没有标准答案，而且至今也没有找到一些很言之凿凿的东西，不像数学一样有铁定的规律与公式，设计更多靠的是感觉、经验。
不过他也说，做多了之后，慢慢感觉到里面是也是有些规律可循的。抛开我的问题，他先给我讲了下，他是如何评价汽车作品的。
“我首先会看汽车的比例、姿态，然后在看车身的主题线条，最后看细节。”
可能是见我听得很认真，他开始滔滔不绝，“实际上评判一个设计首先要讲究方法，对汽车而言，首先应该是从大到小，从它的整体的比例结构，进入到车的姿态，比如远看一个车在路面上的感觉，有的人说处静若动，或者这种很动感，很奔跃的姿态，然后再具体看车身上的主题线，也就是我们经常说的腰线是怎么样的，是从前到后的，还是前后这么贯穿的，这个腰线实际上是对这个车身一个姿态的勾勒，一个强化。”
“在这个强调的姿态或者主题下面，再去看它的细节设计是不是到位，比如说车灯是不是能够创新，细节上是不是精彩，能不能让人眼前一亮等等，这些都是评价的方法。”
回到我的问题本身，他认为一个好的设计作品，有两个重要的方面，一个是创新性。“创新简单来说就是以前没有看过，在这个新的设计上看到了一些新的东西，让人感觉到受启发，受到这个刺激会感觉兴奋、愉悦。”
按照张帆这样的想念，我第一个联想到是传祺GA3镶嵌数十个T字母的前脸中网。从创新的角度来看，是新的东西，并且“T”也是传祺英文Trumpche的首个字母，甚至以后推出T版（涡轮增压），也能扯上关系。
传祺GA3的前脸造型
但从网友的反映来看，这样的创新毁誉参半，张帆说，一个新作品刚刚推出完全被市场接受，是不太现实的，“需要时间沉淀，至少是我们原创，我们敢尝试。”
谈到一个好作品另外一个重要的方面，张帆放慢语速，吐出三个字：品质感。“品质感，正是以前中国自主设计所缺乏的。”
“以前中国汽车设计刚刚开始发展的时候，因为时间比较早，从业人员经验不够丰富，做出来的东西就很生的感觉，哪怕你用全世界最好的材料，但是你不会炒这个菜，做出来也很难吃，就是这个感觉。”
“品质感是需要千锤百炼的，这个达成需要很多经验，需要很多的认识，需要很多的感受，去慢慢把它磨炼出来的。”
“车身上的每一个线型，每一个曲面的光影变化都会变得越来越讲究，更不用说每个细节设计的布局也好，推敲也好，花很多时间进去，把这些东西越做越熟，品质感越来越高，出来的东西越来越禁得起推敲，禁得起反复回味。这才能算是一个好的作品。”
“我现在一直在推崇，总的来说对中国自主品牌的汽车设计，应该走一条相对创新和绝对品质的道路。”
我问他，所谓的相对创新是不是必须是在市场可接受的范围之内，过于张扬个性，反而会遭到市场报复？他点头称是，“现在我们设计一款产品，并不是闭门造车，天马行空，反而，我们跟销售部打通，一起到市场的前沿，了解潜在客户的喜欢，参照欧洲的流行趋势来做设计。”
“在我们汽研院里面有一个先期策划室，在一个车型启动之前，他会做一些市场意见的收集及研究。”张帆补充说。
张帆认为，欧洲一直是世界汽车设计的引领者，是潮流风向标。传祺标榜的“光影雕塑”设计，其根源也是欧洲设计，但广汽并不像长安、上汽一样，在欧洲也设有设计中心，“我们的设计只有在广州，在这座大楼里。”
你不觉得广汽有些小气吗？强调是欧洲设计，但并不接地气。他呵呵一笑，“我们刚刚起步，各家有各家的打法。”
也许广汽是这么考量的：说传祺是欧洲设计，张帆才是最大的背书——张帆在德国奔驰总部从事设计工作8年，是奔驰的终身设计师，既有奔驰概念车作品，也有量产车作品。
我向张帆提及，苹果公司在中国投放的最新广告片，最后的字幕强调的是设计来自加利福尼亚。一个好的设计，会让更多的人愿意为它的溢价埋单。从这个角度讲，广汽请你回来掌舵，跟苹果的思路也是类似的，让传祺的设计在未来产生较高的溢价？
“设计带来价值，这是肯定的。”张帆笑着说，脸上尽是自信的笑容。
既然你这么推崇欧洲设计，那么你如何看待大众的套娃设计？最近，大众的“套娃”被众多网友及媒体吐槽。我跟他说，你没有注意到帕萨特跟迈腾的区别只是四道杠跟三道杠的区别？他说知道，“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它们大卖，而且越来越好。”
“大众的套娃设计，是一个很牛的境界。当人们越是嘲讽得越厉害，它反而卖得越好。”张帆有一段时间也在思考这个问题。从他个人的角度来看，他觉得：套娃，很无趣。
“套娃设计未来会怎么样，难道大众会一直这样做吗？我觉得这个实际上是一个更有趣的问题，我想尽管它现在能够大卖，不代表它未来一直会大卖，当它的这种优势被一个新出现的现象，或者新出现的产品，新出现的品牌打破之后，它立马就会变得很危险，那个时候也就是它必须要变革的时候，我想这个对大部分的设计师也好，设计主管也好，他们肯定也在思考这个问题。”
“因为对设计师来说，思考的都是未来的事情，都是未来时，而不是现在时，现在都是过去已经想好的了，所以这一点来说对我来说是更有趣的，它未来会是怎样的，大众已经这个套娃演绎得淋漓尽致了，也是因此而招致了很多负面的评价，我想它肯定是会有所改动的，但是按照大众一贯以来的风格，它都是非常有限的创新，一步一步非常踏实，非常稳健的往前走，他不会管你媒体、大众是怎么想或者怎么样的。”
“我们传祺是不会走这么极端的路线的。”他表态说，“实际上我们也没有本钱，或者说我们也没有那个实力去走到那一步，不是每个企业都有实力能够走到他那样的，有本事去做套娃的。”
不过张帆认为大众敢玩套娃，也是有道理的，“存在即合理”。他说，“大众是建立在它的产品特色已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基础上，才敢于每个产品都是以一种面目示人，因为前提就是说大家对他这个面目是充分的认可，充分的接受，所以他可以把他拿来放在每个产品上去卖，但是我们离那个地步还很远。”
可能那个地步或是“张帆们”努力的方向，相比之下，目前广汽设计团队略显得稚嫩——长安、上汽的设计团队分布在多个国家，并聚集一批世界级别的设计名师。
“我来了广汽两年，团队从二十几人，现在到八十几人，快速的成长。与人数成长相伴随的，是我们能力的快速成长。”张帆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说。
“从我们之前勉强能做一款产品，到现在我们能够比较自如的，高水平地同时完成几款产品，已经完全承担起广汽自主品牌自主设计的责任。”
广汽设计团队的这个架构模式，基本上是按照国际主机厂主流的架构去搭的，矩阵式的一个工作模式：在一个设计中心里面分了若干个专业，专业之间相互配合。
张帆告诉我，目前手头上，有三四个车型设计项目在同时进行。基于商业保密，他说不能披露过多的信息，不过他承认从小型SUV到中大型轿车，都有涉及，而且他强调“这些才真正算得上他亲自操刀，跟踪项目全过程的作品。”
你们一款车型从立项到定型，需要多久？我插入一个问题。张帆说，“这个在欧洲的话就是五到六年，亚洲是比较快的，现在我们一般是三年左右。”
目前市面大热的传祺车型GS5、GA3，并不是张帆全程跟进的项目。对此，他做得更多是把关和锦上添花的工作，“我过来的时候，这两个项目的设计已基本冻结”。
即使传祺并不是他主导，但还是想问问他，为什么传祺GA3没有延续前两款传祺车型的家族脸谱。他说是故意为之，理由是GA3是全新A平台的衍生的一个产品，“我们这样做是希望让大家认识到，不同的平台，它的家族特征会有所不一样。而且B级和A级产品，我们也想做一些区分。”
张帆说，传祺车型的家庭脸谱还没完全定下来，还要进一步确认。他透露，传祺GA3以后还会推一款具有明显家族脸谱的车型，区别于现在已下线的那一款。
既然谈到传祺GA3，我追问一个问题，一些眼尖网友说在GA3身上看到奔驰A的线条，并称可能与你曾主创过奔驰A有关。
张帆微笑着，并解释说，“在做GA3项目时，也正是奔驰新一代产品在转型之时，实际上奔驰非常明显在引领一种设计风格，一种变化，广汽的设计师们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，然后把这种变化融合到当时正在设计的GA3里面去。”
解读下来，归结一句话：传祺GA3的设计是顺应潮流，跟奔驰A有相像是巧合。
我顺着他的话锋问他，在广汽你的任务不仅是设计，更重要的培养人才。那你招设计师最看中什么？
在回答这一问题之前，张帆望了下我身后的透明玻璃墙。我知道，他下意识地在寻找他的小伙伴们。“有基本的设计能力，会画一手好的草图，对汽车设计有比较好的认识和感觉，比较好的形式感。”张帆说，“这是基本要求”。
其次，他强调个性，“在个人的性格上面，我会重点考察。”我以为他是推崇个性张扬，但结果并不是这样，“因为汽车设计是一个团队协作的行业，那种太独，太强调自己的人是很难在这个行业当中生存的，所以需要比较开朗的，愿意团队协作，能够和别人很好相处的这样的人。”
设计是一门很抽象的学科，内容包罗万象，好在张帆表达能够将其通俗化，让我这样一个门外汉也能知其大意。
接下来，我决定问些私人的问题。
你不到三十岁就被奔驰德国设计本部聘为终身设计师，其实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条不错的路子，为什么选择离开？
张帆说，觉得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都达到了，在奔驰八年多，有自己的量产车，也有自己的概念车，对整个汽车设计已经很了解，觉得再多待下去就好像在重复自己，生活就变得没有那么刺激了。
在我面前，张帆并没有收敛他十足的自信，似乎那种自信已嵌入骨髓。
“反过来中国的汽车市场不断地发展过程当中，对高水平的汽车设计有很强的需求，我觉得这个正好是我可以有一番作为的一个机会。”
“我之前说过，在国外我有很好的机会可以去创作我的作品，但是在国内我有很好的机会去成就一番事业，所以当我已经有作品的时候，我就想怎么样来成就事业，所以就回来了。”
听说，你小学三年级的时候，就把水浒中的一百零八将都画了个遍，而且惟妙惟肖。可见你天赋异禀，为什么没选择画家这条路？
“当时高考之前还为这个纠结过，因为一方面喜欢画画，一方面自己成绩还不错，因为在中国现有的教育体制下，好像画画儿好的人一般好像学习成绩就不会太好，所以他们会走上学艺术这条路的这个文化分数都蛮低的，就靠专业分进入美术院校，我当时是画画儿也喜欢，文化课成绩也还不错，就想找一个两方面都有所结合的，当时才了解到有包括像建筑设计、工业设计这样的专业，可以把两者很好的结合起来，所以当时就报考的设计门类的专业。”
一百零八将中，你最喜欢哪个将领，或者说你觉得哪个跟你比较相像？
“现在很难说，因为现在长大了以后，读历史也好，对这个社会也了解很多了，我觉得一百零八将实际上都挺悲剧的，我不希望成为他们当中那样的人，虽然都是一身本事，但是最后都是很惨的下场。”
“我希望至少在我自己从事的事业上可以越做越好，因为我所从事的这个行业，它是会有益于社会，有益于整个行业的，我希望它的作用能够不断地被重视，不断地能够提升设计的地位，然后能够对好的汽车产品施加更多的好的影响，不希望最后被谁招安，然后拿去当枪头，然后全军覆灭这样的。”
听到这个老实质朴的回答，我不禁笑了。
如果让你重新再选择一次的话，你会选择做工业设计还是画画？张帆说，他还是会选择做工业设计或者做汽车设计，“我觉得现在我对这个职业的状况感觉得很好，没有任何抱怨。”
从一个奔驰外型设计师到广汽的设计总师，张帆的职业转换堪称华丽。其实，无论是在学业深造还是在职业选择上，张帆的好运气始终伴随左右。
1994年，张帆考入同济大学，因没能达到第一志愿建筑系的录取线，被调配到测量工程专业。后来如果当时同济不是有“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”的选拔，张帆可能不会进入设计圈。
大学五年级时，如果当时上海大众不是跟同济有轿车的设计合作项目，张帆根本就难有机会接触到汽车设计。在清华读研期间，如果没有德国汽车杂志《Auto-motorandsport》举办的汽车设计大赛，张帆又怎么能被奔驰发现并重用。
但对于张帆来说，没有如果，似乎一切都已安排，只要他努力，并珍惜眼前的机会便可一步步实现人生的逆转。
张帆承认，“我一直认为自己的运气很好”。他说，一路好运气走过来，这肯定是有责任的，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，“这个运气不是白来的，它让在这个行业一定要有所作为。”
“机缘巧合让我有了这样的运气，读大学，读这个专业，然后读完大学以后，能够去奔驰等等，奔驰完了之后再回来。还是那句老话，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，我也是因为当时有这样那样的能力条件，能够抓住这些机会。”
在同一所学校或是在同一个的职场中，当时跟张帆同样有这样机会的人，不只他一个，但一路走过来只成就了他。
我看看表，过去一个多小时，已超过约定的时间。再谈下去，恐怕要耽误现在忙得不可开交的张帆。访谈中，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不断嗡嗡地跳动，但出于礼貌，都没有接。我知道，还有很多单子需要他签字及确认。
那提最后一个问题吧。我记得前一阵高考完之后，家乡的一位“小朋友”有来电话问我，报考汽车设计专业怎么样？
我说，汽车设计是一种很酷的职业。他又问，如何才能成为一流的汽车设计师？我说不懂，他有些失望。今天正好借这位“小朋友”的问题向张帆求解。
张帆的回答很简单，没有想象中的妙，仅仅是指明了一个方向。
他说，“如果你确定喜欢这个专业，那就可以一门心思的投入下去，这个行业是大有发展，尤其是在中国这样一个环境当中，而且现在自主品牌的整个发展会越来越好，对整个设计师的发展也会提供越来越好的空间。”
“对那些想做出好的汽车设计，想有一天看到自己的设计在路上跑，可以向所有朋友炫耀的这样一些年轻人，我觉得你就放手去做，专注的去做，未来是光明的。”
张帆这一番话，我相信不仅是说给那些热爱汽车设计的人听，也包括他自己：专注地去做，未来是光明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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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来源：网易汽车
作者：袁桂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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